中国的数字出版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期间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作为新型文化传播者,数字出版除了资金匮乏等传统问题外,还面临着版权方面的困惑
数字出版在中国出版业内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席位,也不过7年之久。然而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各种数字出版商层出不穷地跃入读者的视线,数字出版迎来了蓬勃发展。有机构统计,中国数字出版产业首次超越传统出版产业是在2009年,当时数字出版产业的总产值已经超过795亿元,而在一年之后,数字出版收入则迅速达到1,051.79亿元,呈现出井喷之势。
“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数字出版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走上了快速发展之路。”2011年8月30日,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柳斌杰在“2011北京国际出版论坛”上如此表述。他说,中国出版业已经到了由传统出版向数字出版跨越的关键时刻,在此态势下,中国的很多出版机构都将数字出版作为重要发展目标。
有媒体指出,“以行业生命周期指数来看,经过快速发展,数字出版在我国已从幼稚期步入成长期,开启了行业升级换代之路。”然而,中国数字出版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期间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作为新型文化传播者,数字出版除了资金匮乏等传统问题外,还面临着版权方面的困惑。
版权之劫
“十余年间,我们公司一直在稳步发展,但是2008年也曾遭遇重创。版权问题对数字出版行业至关重要。”北京万方数据股份有限公司总工程师兼资源总监王胜海对本刊记者说。
他所提及的2008年重创,指的是当年万方连续两次被百余名硕博士告上法庭:2008年4月,500余名硕博士诉万方数据“中国学位论文数据库”侵权;2008年9月,480名硕博士起诉万方数据侵犯其著作权。两次诉讼理由都是万方数据未经许可将其硕士、博士论文建成电子数据库,并且从中获利。
据记者了解,当时万方数据的硕博论文来源于其最大股东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而中信所经国家及高校授权代为收藏管理各高校的学位论文。虽然2003年万方数据与中信所签订了开发学位论文数据库的协议,但是并未直接与学位论文的作者就版权使用达成协议,因此万方数据作为侵权人在一年内连续两次被起诉,最终均以万方数据败诉告终。
王胜海说,“经历此事后,我们对学位论文的版权有了重新的认识和调整。坦白说,我们认为这也是好事。在一个知识产权不够健全、不够清楚的环境内,做知识服务工作,我们还是希望源头能够清楚。”
记者了解到,万方数据作为一家期刊数字出版平台,因为没有专门的编审人员,因此并不接受作者的直接投稿,学位论文、期刊文章等来自于期刊编辑部、学校研究生院、会议主办单位等,作为使用补偿,公司给合作的源头单位支付一定的费用及一定金额的万方数据库充值卡。
“目前,中国学术论文的版权转让确实不是很规范。”王胜海说,“我们统计过,在与万方合作的期刊中,三分之一的编辑部跟作者签署版权转让协议;另外三分之一的编辑部会有一份版权声明,明确说明在他们编辑部发表文章,版权属于编辑部;剩余三分之一则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中国期刊论文版权现状。
“坦白讲,这种情况有很多模糊地带,尤其对我们开展数据库集成化非常不利。我们更希望版权从源头来讲是非常清晰的,这样才可避免版权问题。因此,现在我们跟编辑部合作时,会跟编辑部签署非常清晰的协议,以确保清晰、明确的版权,避免侵权再次发生。”王胜海说道。
其实,并不是只有万方数据遭遇过版权问题,很多数字出版商都有类似经历,数字版权纠纷案件频频见诸于报端。
2008年之前,主要是著作权人诉数字出版商侵犯其著作权,如2003年著名法学专家郑思成起诉书生数字图书馆侵犯著作权,2005年河北省32名作者起诉中国知网侵犯著作权,2007年自由撰稿人李昌奎起诉超星数字图书馆侵犯著作权等。
最近几年,除了上述数字出版侵权外,还先后发生了几起数字出版商之间的版权侵权事件,如2009-2011年中华书局诉汉王科技侵权、2010-2011年盛大文学诉百度版权侵权、2012年3月书生网络诉盛大文学大规模侵权等。
数字出版版权侵权不仅损害著作权人的利益,更有可能损害数字出版商的直接经济利益,因此,无论是著作权人,还是数字出版商对于数字版权都非常敏感。
中文在线董事长兼总裁童之磊介绍说,中文在线自2005年开展版权保护维权工作以来,已经运作的维权案件就有500余起,涉案作品上万部,其中诉北京邦邦网络侵犯著作权一案,是国内无线网络著作权维权第一案,被视为打响了国内无线阅读产业维权保护的第一枪。而诉“天下网”传播畅销文学作品著作权案,则成为2008年上海十大知识产权案之一。
“目前国内数字出版行业发展还不成熟,依然存在盗版、版权授权不明晰等问题,严重影响了出版社和作者参与数字出版的积极性。”童之磊指出,“公司未来进一步发展,首当其冲要解决的是版权问题。”他说,数字出版脱离了实体的介质,说到底是版权交易。版权保护就相当于数字出版的阳光、空气和水。在整个数字出版产业链中,内容的版权授权运营是产业发展的关键。
版权之解
数字出版版权问题应该如何解决,这是数字出版产业链所有参与者共同关心的话题。
作为学术期刊数字出版平台的采购者和使用者,宁夏大学图书馆信息服务部主任陈晓波对中国学术期刊数字出版平台有充分的研究和认识。他说,中国的学术期刊数字出版平台是按照中国特色来运作的,收录的都是别人的出版物,而国外的数据库,如国际上排行第三的数字化期刊平台德国斯普林格(springer),只出版或整合自己的出版物,“中外期刊数据库在内容来源上的差异,反映我国期刊数字出版运营存在着潜在的知识产权问题。”陈晓波指出。
记者了解到,除了像中国知网、万方数据、维普资讯等学术期刊数字出版平台外,我国还有一些非常典型的数字出版商,如:以数字出版平台模式运营的多看阅读网、掌阅网等,通过引进版权的方式提供数字图书、杂志等供读者在线下载阅读;以数字内容运营商模式经营的中文在线、盛大文学、起点中文等,签约了一大批网络写手甚至知名作家,通过在线写作,实现原创作品的数字出版。
与此同时,传统出版业也不甘落后,纷纷转型并开拓数字化市场,如中信出版社、甚至专业性较强的交通出版社、中国检察出版社、法律出版社等也都建立了数字出版中心,并以数字图书馆的模式抢占数字出版市场。除此之外,曾经专注于科技研发方面的技术公司也不忘在数字出版市场“插上一脚”,以数字出版技术商的模式做得风生水起,如北大方正先后推出数字版权保护技术(DRM)、版式文档技术(CEBX)等,对数字出版快速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自己也赚得了满钵金。
虽然中国目前存在多种模式的数字出版模式,但是它们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不同模式经营的数字出版商之间也存在着一些的合作关系,如掌阅书城与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中文在线等多家互联网知名小说阅读网站达成合作,获得正版授权。
“出版社自建平台运营数字出版中的版权问题较少,我认为版权纠纷更容易发生在第三方平台内容服务商模式上。”中国检察出版社数字出版中心副主任徐珂表示。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总干事张洪波也指出,为避免数字出版版权纠纷,首要解决的是出版社在数字出版产业中的定位问题。根据我国整个大环境和出版社自身条件的限制,出版社应该定位于数字版权代理人的角色,明确与作者的委托关系,并保证作者的数字版权收益。其次,平台方也应该认识到数字出版产业链各方的利益平衡问题。没有广大作者和出版社提供的数字版权内容,数字出版产业根本无从谈起。“尊重数字内容提供方的合法权益,让数字内容著作权人得到合理尊重和有效保护,是平台方必须考虑的战略问题。”
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范周认为,移动互联网的内容生产,在版权保护下得以健康有序地发展是实现文化强国最实实在在的体现,移动互联网发展较快,不断有创新性的产品和盈利模式出现。对于这些新模式,应该一边扶持,一边规范。
张洪波为数字出版产业链参与者支招。他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作者和出版社签订图书出版合同时,必须将电子版权的内涵和外延解释清楚;必须明确授予出版社的权利种类、作品的使用方式、传播载体、传播媒介,更为重要的是作品的使用条件与结算,包括预付版权费、分成比例、销售数据的提供与核查、结算方式、授权期限以及日后收益的保障等,而且要遵循权利、义务和责任对等的民法基本原则。合同条款约定只有符合法律才有效,否则数字版权还应该属于作者本人,数字版权交易与传统版权贸易毫无二致。
新时代 新方向
“我觉得当前关于版权规定的内容不太适应如今的出版潮流。”刚刚年满29周岁的徐珂指出。
2012年5月,徐珂来到中国检察出版社任数字出版中心副主任。从一间空办公室做起,在半年多时间里他带领着其他三位比他还小的同事,将数字出版做得有声有色。在这里,数字出版真正实现了无纸化编校,他们将二维码应用到图书文字中,既解决了单纯文字的枯燥,又避免了完整插图的高成本。
虽然真正接手数字出版工作的时间较短,但是徐珂对数字出版行业做了充分的调研和分析,并且对数字出版及其版权问题形成了独到、前沿的认识。
“所谓的版权问题,大部分情况下最终都是源于经济利益。”徐珂指出。
他说,“在互联网传播时代,我看中的并不仅仅是将数字内容作为产品销售,而是通过网络上快速的传播力进行营销,并且从中获利。但是这并不等于互联网时代并不需要考虑版权保护。如今,传统上保护著作权人的人身权,即作者对作品的署名权等无可厚非,但对于作者的经济权益则可以用更丰富的方式来保护和实现。”
传统方式上,图书出版都是按照千字来计算作者著作权的经济利益,后来又出现了版税制方式。大多数出版社也都是按照版税方式来计算作者应当获得的稿酬。徐珂分析说,虽然版税方式要优于千字计算方式,但是版税是与图书定价相挂钩的。“在互联网模式下,数字出版图书在网上可能只卖到2-3元,甚至有时候还会有免费阅读的情况,这样的话就很难计算出版税,即使仍然按照原来的7%版税率计算,作者也会有很多的不满。”因此,在数字化出版时代,就需要细化分类,用一种比较科学、有机的方法来整合作者的权益,这应该是编辑的工作。
他指出,原来的编辑只是看看稿子,但是在当前,编辑更应该是作者的经纪人,并不是出版一本书就算了事,而是需要对作者所有的可能利益进行规划和管理。即,编辑要对图书在纸质书、网络、移动阅读等各个渠道进行策划,合理分析、规划图书在不同渠道可能获得的经济利益,而非一律按7%的版税率计算。
出版社出版一本书,肯定是出于某种利益需求,无论是纸质版还是数字版,无论是收费发行还是免费发行。既然出版社要获利,那么当然也要考虑作者的利益,如提高其知名度,从而增加发行量,这就是作者管理的内容和目的。这种作者管理,而并不是一味地依靠法律法规制定、法律体系的建设,或者仅仅从技术上考虑如何防止被复制、粘贴,最根本的是要求编辑做作者的经纪人,切切实实地为作者考虑和规划整体经济利益,使双方收益都能最大化。
徐珂说,在数字出版行业,版权保护与传播力是一对矛盾体,似乎天然地无法调和。因此只能尽可能地在版权保护框架下提高数字图书及其作者的传播力、影响力。因此,必须在数字产品规划时考虑到这些因素。编辑是每一本书的项目策划师,他需要综合考虑,研究自己负责图书的数字出版策略,即从策划开始就应当考虑用哪种模式出版。
“新时期,数字出版版权保护方向应当与具体的实施手段结合起来综合考虑,并且实现方向转型。”徐珂提出了新思路,他举例说,“比如,将一些热销图书的数字版在苹果商场等版权保护环境较好的平台上做限时免费,少量的经济代价可以换来很好的传播效果,不仅宣传了图书,也宣传了出版社和作者。最终将出版社转向依靠品牌与影响力获取最大收益的新轨道上。”
(中国出版网,2013年2月19日)